初夏应该骑上车,穿过半个小镇和还没热起来的风,去看望想你去又不想你去的初恋或者老相好。雨知道自己会落在哪里,台风、暴雨、班主任阿姨的更年期都还没来,蜘蛛网还能挂着透明的露水。她家的狗逐渐认识你了,尾巴摇了起来,她弟弟永远把你当个禽兽和未来历史的坏人,一顿酒肉,不会心生好感,你这厮还是你这厮,永远不会被真正称兄道弟。爸妈都不在家,他们要为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而努力奋斗,没有周末。一个下午的时间和天空都变得柔软,显得漫长漂浮,但是彼此可以抓着依靠。初恋脸色柔和,腰身旖旎,窗外树叶的绒毛还在,垂落下来,沉淀着三个月的春天,风的声音,雨的声音都仿佛长了眼睛,以至于你不敢有一点犯罪的行为以及犯罪的心理,伸出手就会遭雷劈。你告诉她,你将来会成为一个作家,她说,成为作家之后呢,你就靠这个幻想吸引女孩吗?在女人面前,男生所有的想法都是幼稚的可怜,可怜的人别经常有可怜的想法。时间被点了穴,此刻做的梦会被凝固,她家鱼缸里的鱼推着一对大眼睛在徘徊,仿佛是无欲无求的贤者,看穿了欲望的目的。于是,加酒加秋油加姜丝,一锅蒸之,解决生存才会有爱情,是鱼缸诞生出的哲思。鱼肉鲜嫩松软,留在盘中,撒点花瓣,盖住它的眼睛。谁吃了我做的鱼,都会爱上我,包括那条鱼本身,当然初恋不会这么想,谁知道有几个初夏几个秋,故事发生在夏天和秋天,都是不一样的结局,以为是永久。

初夏应该读汪曾祺、保罗·奥斯特、布鲁诺·舒尔茨,《我们所有人》,啃大骨头《西夏旅馆》, 文字是梦里的田野,田野里有海水有红柳,影子也有了忧郁。没有阅读的世界缺少性感。我看见女孩们低头拿着手机,把自己撞进坏人的怀里去,还一头雾水,我看见别人喝醉开车迷路之后,跑去问路边的交警,我看见鲜花露出五彩的裤头,被夏天把梦叫醒,一片一片得落。客厅用书架替换掉电视柜,新旧情绪掺杂,治心治身,安详得过三个月,心有所得,快要崩掉的中年身材在悬崖边止住,夏天更凉了,蚂蚁在路边闲逛。

初夏应该吃起两颗荔枝,趁还没甜得深远,带一点酸意,仿佛对味蕾似有似无的挑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新唐书·杨贵妃传》记:“妃嗜荔支,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当时,唐玄宗给杨贵妃配了最好的骑兵运送广东成熟的荔枝,到达都城后,配轻功最好的步兵,白展堂楚留香月庄小孩一类,扛着飞奔疾走,场景类似现在田径赛场上的一百米接力,接力棒就是荔枝,少一分少一秒,唐贵妃就能品出味道的不同,白居易在边上,想吃不能直言,只能作诗。唐玄宗眼里,比自己小 三十多岁的杨玉环就是果皮下的荔枝,每晚看每夜品,过一秒有过一秒的美丽。德国的同事,出差来上海,一口气吃了一盒,第二天嘴唇长了泡,我说中国的水果可以分为分冰火两种,荔枝属于火,你多吃点就能喷出火,变成一条龙。同事接受了这个理论,并且对所有东西都开始赋予冰火的属性。第二天,他选了西瓜和菠萝,说是冰火中和,虽然等于没吃,但是个不错的搭配。

初夏应该换个城市,那些学霸们如果开始爱美,社会就会有点动乱,很糟糕的感觉。去香港,巴黎,爱丁堡,台北,新西伯利亚,抽一根当地的草烟,撒泡热乎的尿,向天空和土地都留下自以为浪漫至极的痕迹,在这个村又是一条好汉又是新的希望。只是头上的那片云还不熟悉你,等不及你的温暖,不停留,没化成雨就走了。周边没有熟人和不想见到的脸,可以无理取闹无法无人,打破每天上班的重复之后,夏天是一根冰激凌,只是永远都不会吃到中间的木棍,一直可以延续。有那么些人在不断换地方中延长寿命,只活了五十年,却有活了两个世纪长度的感觉。

火星和月亮,锁住黄昏记忆,在夜空中钻进云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