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句:“生小孩的同时,其实也在创造一桩本无的死亡。”这句话掺杂着本质的悲观影子。太理性的世界其实也不存在。我妈在家里的一个床上使劲生我的时候,我爷爷坐在隔壁的堂前,看到一个人影从门前走过,朝我妈生我的屋子走去。我长大之后听了毛孔竖起,阴囊紧缩。我爷爷讲,在我出生之前他就知道我妈会生出一个男孩来,因为他看到的那个人影就是结结实实的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见,又或许是想孙子想疯了,出现幻觉。如果存在前世,那从我爷爷眼前走过去的人,估计就是我的前世了。如果我爷爷还在世,记忆犹在,没准可以跟我说说,我与我的前世外形上是不是相似,是不是如我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佛竖起一个手掌在胸前,用浑厚的声音对年轻人说道,生死不二,众生可怜,落花犹似坠楼人,求人不如求佛,跟我走吧,咱们天亮就出发;放羊回来的汉子,对床上热乎乎的妇人说,咱们是不是考虑趁热再造一个娃;有悲观虚无主义嫌疑的叔本华,光棍到最后,说尽了本质,依然怕死怕得要命;还没二十岁的女孩在刚做完人流后,额头冒出一两滴冷汗,不再相信男人和爱情;海子在二十五岁时躺在了铁轨上,包里放着《新旧约全书》、《瓦尔登湖》、《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说选》,后人解读了一年又一年;顾城在南边海景房,拿起斧子,扬起了血红的彩带;《香水》的主角降生在臭味熏天的鱼摊边,最后用亲手制造的香水送走了自己;《海上钢琴师》的1900在船上生在船上死,一脸严肃得说,why,why,why;张国荣在香港的高楼上纵身一跃,体验飞翔,万众悲伤;郑多彬的最后一句话,写了在白纸上,“我没关系,没关系”;诗人说,生小孩其实是在创造一桩本无的死亡;两个马上要繁殖的女人,讨论着顺产还是破肚,一边祈祷科技发展,男人也能怀胎生崽;妇产科的大夫走出手术室问男人,保大还是保小;计算机网络老师上课迟早,飞奔进教室,衬衫湿了一本,对我们说“我老婆,我老婆,刚刚在医院,生了一个一个孩子,我当爸爸了”,我们全体同学,都鼓起了掌声……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不能举着枪对生和死说,你们变了,然后开一枪,以为能改变一切。多数人对死亡恐惧,是因为看到死亡让他人无法说话,而且还伴着冰冷、僵硬、死气、悲伤、眼泪、疼痛、大小便失禁、鲜血袭来,折磨着正在死的人,也折磨着看着正在死的人的人。眼前所有的一切景象和所有肉体感知,具体存在着,真实清晰,都不是一个可以飘散的错觉。

倘若有个人说他能描述死亡,哪怕是死亡本身的百分之一,我都确信他在胡说八道,就像他能描述他在他娘窄窄阴道里被拉出头来的紧张和刺激一样。人们经常幻想,有一个掌控宇宙万物的女侠,看着眼前自己布置的宇宙。突然,她像人类一样觉得郁闷无聊,于是乎伸手把地球从太阳系中摘除。想象摘除的那一瞬间的感受往往令人们迷失魂魄。毕竟自己变没的那一瞬间,是令人生畏的,既不是怅然若失,也不是充满惶恐,不能够清晰得想象出死亡和消失的轮廓,说不透是虚无还是荒谬还是仅仅是意识的主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