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is street, rainy weather
Gustave Caillebotte

Caillebotte画的《巴黎的街道,雨天》,是十九世纪巴黎的景象,煤气灯和马车的设计都简洁优雅。描写雨后巴黎最有名的是美国诗人艾兹拉·庞德的短诗:

《 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

无数人尝试翻译,字换了又换,调了又调,仍然没有最好。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

湿漉漉的黑枝条上朵朵花瓣。(杜运燮)

人群中,这些面孔的鬼影;

潮湿的黑树枝上的花瓣。(余光中)

人群中这些面孔隐现;

湿漉漉的黑树枝,花瓣数点。(月庄)

雨落得令人恐惧,止不住的往下倾倒,窗户边都是水雾,仿佛站在瀑布的边上,楼顶和湖面都泛起了烟。这雨像一场失恋后少女少男的哭泣,一发不可收拾。雨是要落在花园、草地、湖面上,才是最合适的,那里才是承接雨的地方,仿佛一笔要添在合适的画布位置,一句话要对合适的人说,才会起作用。 法国人非常不喜欢打伞,也不喜欢躲雨,尤其是女人,不管雨多大,依然闲然安定,最多翻起帽子,风雨中独自牛逼,颇有风范。女人们喜欢雨,雨也喜欢女人,落在头发上脖子上,瞬间变成一种温柔了。偶像剧中,突然从背后出现给湿落的女子撑伞的帅气男人,在街面上是没有任何市场的。

雨前的蜻蜓总是令人心烦,看着悬着不动,其实反应极快,从来都捉它不得。一只蜻蜓误闯入了屋子,待要出去时,已经不知回路,只能顶在玻璃上乱撞。我关上窗,希望屋子里还有一两只蚊子,能够它美味一次,它应该体会不到我的心思。公寓的主人养了两只鹦鹉,一公一母,在大大的阳台上搭了小房子,散养着。鹦鹉也早已在木屋子里躲了起来,蜷缩在一块,在雨声中,温暖又幸福。

雨后,草边总是蜗牛出没。法国著名的美食,除了鹅肝之外,另外一道就是蜗牛,也是法国的“国菜”之一。饭店上蜗牛时,跟吃螃蟹一样,盘子边一般放着专门取蜗牛肉的一对工具,一个夹子,一个小叉子。夹蜗牛壳,用力不能过大,不然蜗牛壳就很容易飞出,跳至别人的餐桌上。一盘也就标配六只蜗牛,左右飞掉一两只,十分不划算,找老婆也一定要找心细手巧的女人,不然总会给你添各种各样的麻烦。厚着脸皮去别人餐桌要回来,打搅和抱歉,都很尴尬。其实像吃田螺一样,还是拿着牙签更省事,但是法国人要优雅要体面要有吃相,能不用手触就不用手触,能不用嘴啃就不用嘴啃。把蜗牛作为美食的,是中世纪时期吃不起肉的贫困百姓,贵族不会去草丛里找吃的。这跟火锅的出现很是雷同,造就美食的往往是意外和饥饿。蜗牛的烹饪方法很简单,水煮后,将蜗牛肉取出,清理内脏,并把蜗牛壳洗净备用。蜗牛肉和蒜末、黄油、芹菜末(荷兰芹,说起荷兰,哎,今年世界杯…)相伴后,塞入蜗牛壳中,最后烘烤一会儿,就可以了,蜗牛壳还能保温,还能摆盘。

老胡茶余饭后于实验室外闲坐,瞥见两只蜗牛在一旁的草地,你侬我侬,情意绵绵,湿漉漉的石头,湿漉漉的梦,还有湿漉漉的你。老胡生物学博士后,勤学,好格物致知,对生物总是多一份好奇,于是蹲下来,决定看个究竟,后腰露出彩色内裤的边。两只蜗牛在不热不冷的午后,决定干一下坏事,完全不理会在一旁观戏的老胡。没等老胡反应过来,他们就逐渐交融在一起了,软软的身体分不清是谁的,真正的水火相容。老胡急眼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完全没有前戏?长在哪里了呢?难道在身体末端吗?可是全爬出壳不就很危险吗?老胡按捺不住,“不好意思,打搅了”,终于伸出了双手,捏着其中一种的壳,提了提。亚里士多德说:“在交媾以后,所有动物都会忧郁。” 想必那只蜗牛还多了点愤懑。

夏夜的草丛,萤火虫是常客。李白有诗: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萧绎有诗: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萤火虫是近处的星星,夜晚的花朵,在黑暗之处,若隐又若现。眼睛定了一只,探进去捉,手到后,不料又消失不见,在不远处,又亮起,于是很多错误在其中,像是夏天的我和你。传说萤火虫在交配之季是最美的,整片草丛和夜空都会被点亮,是最天然的诗句。只是,不能再让老胡出现了。

欧洲人也依水建楼,湖边是长短不一的各式屋子,不远的山,搭配的是城堡。中国人喜欢搭桥立亭,与水与云一体。湖面少了荷叶,雨声又是少了一份音色,雨后少了些痕迹。小时候踩过芋头叶子,戴在头上。芋头叶和荷叶上,大大的雨水珠聚集,像一粒粒珍珠,触碰之后,就冲撞在一起了。

我的愿景是,休假回到爸妈养老的家中,待在花园里,是秋天就泡在桂花香中,春天就寻一只天牛,用细线再绑住它的头,当做宠物,是我的,在庭前的雨后散一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