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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十五岁,应该像个二十多岁人的样子。假若我能活到七十五,余生我还能吃五万多餐饭,还能撅着屁股,做爱两千余次。我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去经历和直面。

进入计算机科班后,我就怀揣着用程序语言(C、C++、Java、Ocaml、 或者其他自己设计的语言),写出能够创造人类意识的程序的幻想,或者我写出的软件能够写出一本比肩《追忆似水年华》、《尤利西斯》的意识流小说,然后步入文坛,我和我的软件摘得各种文学大奖 。风生水起后,设立新的专业——文学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纳米文学与算法、电子小说材料等交叉学科。而在朝幻想奔跑途中,总是会被其他的琐事打扰,比如女孩子,还有小师妹会三番五次叫你去修个电脑,一修就修到凌晨下半夜,修到“不知东方之既白”,很烦。

我时而又是非绝对唯物论者,计算机写不出完全的意识,研究自己为什么会产生去研究自己的意识。这也就是一个循环,没有发生,怎么有过程,过程又依赖于发生。所以陷入自相矛盾。唯一的途径是跳出循环,重走进化史。既然这样,幻想也只能是幻想,很烦就让它很烦。

跟老者相比,尽管在年纪上有优势,我也没有自信,可以百分百让床友每次都有高潮,一是我不是女生,永远无法了解她们的感受,我看了所有心理学和医学书籍的介绍,依然不了解。二是女生会装,即使她说到了,也有可能不是。我的理性和道德不能够完全左右我的行为,因为语言就不能完全表达我所有所想的。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因此总把自己立足于边缘,我也就充满了各种怀疑。

我怀疑不是因为做完爱后,坐在床头读了会儿《创造的进化》,弥补事后的虚空和罪恶感,而是与生俱来的反抗细胞,随着我的身体发育,一直在滋生和增长。比方讲,从小就被教育,地球是个绕着太阳转的球体,但我的身体没有飞到宇宙中亲眼看个明白,也没有做个让自己信服的实验去让自己信服,所以这些都是可以视为浪费脑袋的扯淡东西。再比如,男女睡一快,肉体交合,就会怀孕。我虽然也充满怀疑,但找不到人一起实验,况且实验结果可能是惊悚的,生命对我来说都是令人惊悚的,即使是一只蚂蚁。

倘若在街上随处抓住一个行人,把口袋里的问题都问个究竟,他会说你神经病。你再问他,他会说你神经病啊!你再问他,他会说你他妈神经病啊!然后把你揍扁。 你再问他,他没说话,直接过来把你揍扁。我没有这么能挨揍的身体,也害怕具体的肉体疼痛。这样的活着,略显轻松。

人类认知的堆积,使得后人要记忆更多的东西。远古的人类是幸福的,吃,睡,繁殖的时候,没有复杂的爱情瞎掺和。生活就是生存,简单不复杂。如果我的程序可执行,我希望初始版本的思想也这么简单。

我幻想过自己是个老者,就坐在那个椅子上,心中有话:“二十五岁结过婚,二十六岁离了,三十五结了婚,三十六岁离了,老婆换了又换,跑了又跑。我记得生过一个女儿,但不知她在哪里,做着什么样的工作,面对弹吉他男子的诱惑,能否像处于高段位的女子一样,不抛一顾。若跟弹吉他男交了朋友,我觉得我的女儿是出于内心萌发的悲悯和同情,而不是因为弹吉他男身上一两斤的才华或者裆部可观的尺寸,因为她身体里流着我的血。而我自己没多少年就要死了,死了之后,有几个人会来我的墓碑前站立,透过泥土遥想我过去在他们记忆中留下的或深或浅的脚印,或好或坏的话语。些许女人是会来的,因为她们看到我就这么老掉,然后死了,难免感觉有些可惜。性生活本可以一直到生命结束,而这个本可以一起体验的男人就这么死了。站在墓碑前,女人突然就这么骂起来,‘你他妈的怎么就这么死了……’。我觉得那才是体面和骄傲的定义,而不是给坟墓刷得白又白,像个墓碑的婚纱。女人可能也不会来,归咎于我是她们生命中的泥坑,绊了她们一脚。就比如我老婆认为我糟糕透顶,因为现在我正在跟另一个女人喝着咖啡。这个在店前走过的年轻东方男子,明显脚步里带着傲慢和蔑视,而不是示以微笑,以示对我的友好和尊敬。”

为自己年老时所配的说词时,我往餐馆撇了一眼,一个老男人居然在同一时间也向我投放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