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事物思考太清楚的人常常比心里无事之人活得更累,即使他有能力把世间万物都能总结得很完美很恰当很深入人心,面对荒诞和无理,战斗力也会瞬间降为负数,回归接触最低处的痛苦。

想必是因为如此,悲观主义者经常无缘无故,习惯性叹气,因此也时常憧憬,做个简单的人类该是有多好,种花锄草电工木匠打字拉面条,筑巢求偶繁衍,简简单单不快不慢地过完一生。但这并不是说,干简单活的人就比较简单,也有复杂的人干简单的事,也能体验生命的其他唯独,有点创新意识,摊饼二十年也会成为饼专家,这一点,武大郎没有做好,中间开小差捉奸去了。当然还有简单的人坐在要做复杂事情的位置上,桌上的办公用品也不会摆放。但即便做个简单人类,生存是第一目的,我可能还是不会喜欢,论理从规解决问题,变成简单粗暴的拼拳头,我拳头不大,一出手会被打懵不治告别余生以及余生的性生活。

每每经过高速收费站,又对做一个简单人类的想法起了怀疑。我清晰得感觉到,玻璃框里的工作人员伸手的动作十分僵硬,收钱发卡转身的动作更加僵硬,对我露出的微笑,让我觉得他不再是一个人类,她的职业病就是僵硬,附带生活也变得僵硬?想着她的生活,是怎样一种缺少灵动的情景。 在收费的几十秒期间,都跟她聊两句话,做次简短的图灵测试,看是不是这个国家的很多岗位早已经被非人类取代。

思维的乐趣不是人人都会获得,也不是人人都能获得,即使王小波杂文一直在强调,作为人,要达观多知,要有理性,要能独有的思维乐趣,要能明辨是非,要学会区分荒诞和真实。一个时代,人人都有思维乐趣和充分理性,这不太可能,不管这个时代是好还是坏,即使王小波强调的种种正常和真实,都是正常人的基本素质,即使王小波又说,思想的匮乏是一种邪恶。如果王小波是位法官,大家可能会庆幸,还好思想的匮乏不是一种犯罪。

知识分子有时候会累,也是看到别人思想的匮乏,而尝试去说教,最后按耐不住,要去代替人家思考。倘若有一千个王小波的复制品,干着一样的事情,阐述思维对于人的重要性,描写真实和正常,劝大家要往追求智慧上努力,依然是一件难事,依然跟想象体制内长着组织脸的妇女怎样跟她老公卿卿我我一样变扭和难处理。

习惯性得忧伤和叹气,是天才的一个臭毛病,但有跟天才一样的毛病让知识分子兴奋,让知识分子为自身的一些坏毛病找一点解释,而人生不一定都要解释,不需要解释,反而会更有意思。

前段时间,《巨婴国》火热,描绘的国民,题目就像是王小波阐述的反面,还不如“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巨婴国》火热的原因,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互联网人文媒体都在王小波的逝世周年点评和怀念,微信朋友圈都在疯转王小波的只言片语。类似的情况还有海子,还有顾城,还有张国荣。这方面也说明,现今真文人太少不肯吃苦,新人出不来,可被浮躁大众引用以装文艺的语录就那么点,选择也需要花时间的。

思维乐趣的获取,始发去思考存在,王小波的存在主义玩得酷炫至极。加缪有《局外人》,王小波有《黄金时代》,一个是以麻木个人所谓的独立和选择去对抗前人堆砌起的社会,一个是男女以本该真切的性直面压抑的扭曲世界,一种新文明在现实的对抗和冲突。在任何年代,《黄金时代》都有必要一读,因为思考存在,是人作为所第一必要的。

过热的东西一般不敢看,上升到集体主义,都让我恐惧。本科读书,学校周边的书贩,书籍称斤卖,一堆致富发财指点书籍,其中就有《黄金时代》。后来才猜想,书贩摆上《黄金时代》仅仅是因为书名有黄金二字,又或许是书贩也真的读过并且很喜欢,因为小波的文字好玩、有趣,易懂不易懂是另外一回事。

友人对我说,你写的跟王小波的好像,于是翻了《王小波全集》。的确跟王小波有些许雷同,也会写一点代码,研究的也是数理逻辑,同时也喜欢写写字,但老婆不一样,老婆的专业也不一样。我还在小打小闹,未见气候,王小波的书,时不时会去翻一下,即使杂文里说的东西再明显不过,即使小说里的荒诞只是想象力的子集,但把这事说清楚,需要在边缘踱步,需要游离在湖边外,才能看尽溅起水花的范围。借用陈先发的话来说明:“我喜欢那种悬于‘边界状态’、‘边缘状态’的写作,比如一首诗,你总觉是非诗的力量在诗的躯壳里:它要抹杀的正是某种区分的界线。你感到自己被冒犯了。这种刺激甚至会造成生理上的不适。所以它才成为边界。它可能缺少某种成熟气质,但,相信我,它是生命力最值得珍惜的状态:真正的美需要强烈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