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一个地方,随意随心的人,落地便行走,着手作潮,直面滚滚红尘之琐事,积攒和处理江湖你来我往之恩怨,不急不躁,随遇而安,仿佛挂着的星星和月亮,从不恐惧黑暗的庞大。敏感操心的人,落地先四顾,小心翼翼地处事净身,一双筷子一只碗,不置办家具,不添置爱情,拒绝搭讪,生活看似饱满丰盈,没有任何缺口需要填补。

古人用九九八十一朵花瓣消寒,一日一蘸,一蘸一笔,一笔一花瓣,待到冬末春至,纸上花满,屋外亦是花香绕鼻。日子真的是“过”,一寸一寸移步,看得见,触得着,不再紧实冰冷,硬邦邦得像水泥地,缝隙里流一点诗情画意,滴一点灵魂的体液,做爱后互相抚摸九百九十九秒,在如此着急如此忙碌的岁月中,属上乘装逼技能。

在巴黎生活两年有余,若以花瓣消寒,绿叶藏暑,黄色纳清秋,白雪拥冬至,亦能见着屋内满墙风景,这片土地被我睡得不再乱七八糟,而是多彩。我的博士生涯,一半的时间填充在巴黎的空气中。一边啃论文,一边体会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发育的男女有何不同,看一堆骚男靓女在这片土地上,如何求生、求死、弄情、醉倒、拍片、吃酒、站街、涂鸦、乞讨、烦恼、辅政、经商。而一切就如《在巴黎的屋顶下》一样,古今中外,大处无不同,傻逼遍地,小处显差异,品位有断痕。

搬家前,站在窗前,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新生活将至,旧岁月再见。忧从旧岁月,往日洒于各个器物上的情感余温,如何不遗落一片得全部带走,搬家的麻烦事令人头疼,迟迟未动。眼泪型的蓝色台灯,带走吧;一书柜的杂七杂八书,带走吧;几个好看的泡茶杯子,带走吧;看过的一摞论文写过的一叠笔记,带走吧;胡乱涂写的杂文诗句玉城阁小记,带走吧;正爱着的鲜美滚烫的大姑娘,带走吧。这么多,装箱带走,是个难题。就像飞机上,帮我调座椅的外国空 哥,一直说,很困难的,很困难的。这个世界的东西很多,而我需要的却很少。而后,这些东西,都没有带走,箱子里只有一些给家人朋友买的圣诞新年礼物和自己的几件遮羞衣物,空空如也。

来巴黎之前,亦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新生活将至,旧岁月再见。忧自新生活,琐碎事物繁多,未来日子如何筹备,如何安顿立身。要用的牙刷牙膏被单被套,做饭的碗筷磁炉电饭煲,要喝的西湖龙井碧螺春安吉白茶铁观音,要穿的秋裤外裤羽绒服大衣袜子运动鞋,要看的阿城阿丁张岱葛亮朱天文,这么多,装箱带走,是个难题。这个世界的东西很多,而我需要的却很少。而后,这些东西都没带,箱子里只有重要的文件材料和以防饿死的巧克力,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