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围的一群生物学、医学女博士们,很早就走上杀戮的暗黑道路。养白兔,宰杀之,养白鼠,宰杀之,养果蝇,宰杀之,养各种东西,宰杀各种东西,有条有序,乐此不疲。穿着白长衣,拿着刀,跟妇人做菜一样,游刃有余,甚至比做菜还认真,还不苟,还逻辑,还充满好奇、兴趣和自信。要是她们处理感情能如此,世界将会恒久和平。血腥的事情,她们都干过,现在已经毫不畏惧和手软,不然也不能进阶到博士。没有你想不到的,只有她们有所保留不告诉你的。我从来不怀疑她们夜里切下正在熟睡的不忠男友的小鸡鸡,不会带着畏惧。所以我不会找个生物学的女生做女朋友,做老婆。这一点,我在成年之后就决定了,不然我会一直睡不着觉,即使我没有背着老婆不忠。

餐桌上,她们一边王嘴里送着食物,一边笑谈各种曾经。我脑补能力比较强,各种细微的东西会让我的思绪延伸到很远,想象弥漫得很久。图书馆里不能忍受有人擤鼻涕,不能看到有人进了厕所的门,不能看到一个女生在我面前张开嘴打哈欠,我生日那天,我脑子里是我老子和我老娘在床上干坏事。这一点,我吃过亏。考雅思口语的时候,英国大妈微笑着问我生日都做些什么,我说我就做思虑。大妈问,做什么思考?我回答说,思考爸妈那天在干那事,我捕捉到大妈表情的细微变化,于是雅思口语只有6.0。这些女博士们的话语在我眼前变成立体的画面,变成动态图片,越来越清晰和明朗。我放下手里的炸虾,选择离开,决定逃离,这他妈太恶心了。身后,传来她们持续的笑声。我觉得这是病,得治,太会脑补场景,也给我带来一些好处,我一个人吃饭,总会想出新奇的故事情节和桥段,并且加到纸上。别人说这是灵感,对我是一种解脱。

但是,毕竟还未修炼到平静视万物,这些女博士进门还是会被地上蠕动的虫子吓到,吓得几乎晕眩,虫子每蠕动一下,就作用传递,仿佛触摸每个细胞一下,全身都颤抖起来,最后让她们弃门而逃。比如,已经差不多三十岁的一姐。

没有外界的干扰,也就没有内心的涌动。恐惧一是来自外界,一是来自内心,并且相互作用,成电成雷,翻滚而至。 这一点,王主任就是个例子。王主任从不上街,一则担忧,一则恐惧。恐惧的是街上每个女人可能都胸怀要把他上了吃了的想法,担忧的是他瘦弱的身板无以抵抗也难以持硬恒久,最后被榨干成干尸,精尽人亡。王主任是个科学工作者,什么事情都求真务实。有人在网上问,鸡蛋会不会把下水道堵住。王主任为了回答这个网友的问题,买了一箱鸡蛋在水池边,敲一个,滑一个,最后得出结论——会堵住下水道。从这件事情来看,王主任求真务实,但过于做到极致反而有点傻缺。精尽人亡之课题谁知道有没有被论证过,因为要论证,就可能会死,搭上性命。王主任如果相信,那精尽就会人亡,做实验,让自己精尽,就有可能有生命危险。王主任求真务实,但关系到生存危机,王主任只能退一步了,因此王主任更加恐惧,如同心理医生最容易得心理疾病,王主任更相信精尽会人亡的说法。一群群女孩,使王主任恐惧。王主任的生殖器也恐惧,畏畏缩缩,不敢探出头来。但王主任这不是恐惧,这是为自恋而自恋。也可能是反的,王主任身上带着的阳具想跟每一个女子都发生点接触。这一点,王主任可能还没弄清楚。

一姐从伦敦开了几天会,开完就坐飞机回了巴黎,疲倦和困意装满了整整一包。但进家门时,屋里的垃圾桶边布满了虫子,跟炎热的夏天一样,在蠕动,在伸缩,在做运动。一姐如果是猫,能跳上三米高,撞到天花板。但一姐是女生,只能跑,跑到了三公里远才发现钥匙还插在门上。那晚,一姐的轻功是凌波微步,盖过《卧虎藏龙》里的李秀莲。一姐晚上去了另一个朋友家过的夜,跟虫子未曾有接触,心理作用使他身上已经起了疹子,害怕得几乎走到了自杀的边缘。我在旁边做叔本华式的心理辅导,说一切都是表象,本质都是虚无,虫子还很有营养,它们并没有过错,没准也对我们的起源起了作用,与我们还有相同的基因片段。但我绝不能再提虫子的字眼,一姐会奔溃至极。王主任在边上徘徊着步履,略有所思,最后说,让他去吧。

之前提过,王主任意向是二十年内成为有声望的生植学家(生物学,植物学)。既然是生植学家,怎么能对虫子有一点畏惧,应该要与它们对话,最好能够成为交心的朋友。王主任解释了为什么要前去帮忙一姐杀虫的原因。这是后话。

王主任前面开路, 我跟一姐在后面跟着,把王主任当做抵挡黑暗势力的盾牌。我最近一次杀虫经历还是在昨天。傍晚我去公园跑步,停歇时在草坪上做一套abs。我在做abs时,杀死了一只蚊子。在这之前,一切都很平静和安详。我曲著腿,仰躺於草坪,清爽的风夹杂著泥土气息和草味,抚弄我的表面。我下穿短裤,风时不时灌穿我的裤裆,一条腿里进,一条腿里出。当我准备起身时,蚊子出现在我眼前。停舞,发呆,庆幸自己发现了一个躺着的鲜美少男肉体,静静躺着,还温热,衣着裸露,大片面积可进攻。背景是浅淡的天空,蚊子的黑色身躯也就变得更加明显。我在仰起时,顺带鼓了掌,蚊子还算饱满的身体,在我的鼓掌中会压成平面,粘在我的手掌上。细细的腿还在无力缓慢地曲动。我用手指弹开了它,一道弯折飘忽的坠落曲线,是蚊子在空中最后的舞蹈,于后消失在草坪。没准,过会儿就被外出觅食的蚂蚁发现,扛回洞穴做解刨。蚊子想吃我,这不是它的错误。除了姑娘以为,我不允许其他生物可以吃我,于是蚊子被我拍死,这也不是我的罪恶。

我们来到一姐居住的楼时,一姐问了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先吃饭还是杀完虫再吃饭?这个问题的难度在于,一是杀了虫再吃饭,没准会没有胃口,二十吃了饭再杀虫,没准就呕吐在当场。

我们在一个饭店里,我给他们做各种心理辅导工作,跟伺候即将上场的拳击手一样。王主任觉得他自己应该是个大侠,排在武松前面,武松杀了一只大虫,这次他是去杀一群,起码在数量上,赢了武松。而且武松靠的是肌肉,王主任靠的是心理抵抗能力。

一姐把钥匙给了王主任,自己便站在楼下。